进化是偶然的,基因是冷酷自私的。如果我们来自基因,能否走向温暖的彼岸?
理查德·道金斯在《自私的基因》一书中,以宇宙为稳定的物质所占据为基础,从基因的视角看待自然界,结合进化上的稳定策略(Evolutionnarily Stable Strategy,简称ESS)论述了生物的演化过程,并且对竞争、利他、自私等行为给出了合理的解释。虽然学界对此理论抱有不同看法,但道金斯的推论对于认识生物的演化和竞争确实提供了一种颇具参考价值的视角。
人类的诞生
道金斯论述的进化过程,无关伦理,无关情感,作为一个有感情的个体却时常为生物之间不能自控的自私、无情、残酷感到恐惧和无奈,有如老子所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在道金斯笔下,达尔文的“适者生存”为稳定者生存,自然选择的最初形式为选择稳定的模型,抛弃不稳定的模型。
生命的故事从存在大量化学原子的原始环境开始,在自然能量(如紫外线)的影响下,多种原子形成了各种分子,直到某一时刻出现了一个具有自我复制能力的分子,称为复制基因(replicator)。
这种复制基因由很多小构件组成,通过吸收小构件来完成复制,迅速扩散他的拷贝。而这种原始复制基因如我们的DNA,复制过程会发生差错,进而演化出多个品种,不同品种的复制基因其稳定性也各不相同。稳定的意思是,分子本身可以长期存在,或者能迅速复制并且保持比较高的精确性。具有这三个特点的分子才能在环境中胜出,得以稳定存在。
由于环境本身和资源的有限性,复制因子之间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竞争,过程中除了发展出各种破坏对手的方法,还演化出互相配合以获得生存优势的策略,进而多个基因形成了细胞,细胞又走到一起形成多细胞生物,同时还打造了用于保护自己的“生存机器”。
这种生存机器随着一次次见招拆招的激烈斗争,从简单到复杂,有了今天所见的动植物,也形成人类。道金斯的原话说:
它们存在于你和我的躯体内,它们创造了我们,创造了我们的肉体和心灵,而保存它们正是我们存在的终极理由。今天,我们称它们为基因,而我们就是他们的生存机器。
性本兽
成功基因的突出特性在于无情的自私性,通过各种方法扩大自己的队伍。而基因指引着生存机器的形成,同时也指引着每个个体的行为,因而个体行为中难免多少含有自私的因子。
残忍如雌螳螂,交配时在保证交配进程的情况下,将雄螳螂作为生育幼儿的食物补给吞入腹中。雏鸟之间为了争取更多的食物,会弄虚作假,装出饥不可耐的叫声,甚至将尚未破壳的其他鸟蛋推出鸟巢……
而很多看似是利他行为的背后也可能潜藏着自私的影子。比如群居的小鸟发现捕食类飞禽时冒着被追踪的风险,发出警叫提醒同伴飞走。这种表面上利他的行为实际研究发现,这种叫声可能有种理想特性,捕食者往往难以发现叫声的来源。因此,发出尖叫既让它不至于因为独自逃走而丧失集体提供的有利条件,又能逃得名正言顺。
更为普遍的利他行为出现在父母和子女之间,例如膜翅目类昆虫(如蚂蚁、蜜蜂),由唯一具备生殖能力的女王负责生育,众多不事生育的各色职虫完成对女王的食物供应和保护工作,看似职虫自我牺牲照顾他们的母亲。而从基因的视角来看,职虫却是在耕耘有生殖能力的母体,驱使母体更好的复制职虫的基因。放到更普遍的意义上,道金斯将母亲当做一架生存机器看待,其程序的编制就是为了竭尽所能繁殖存在于体内的基因,进而才有了抚育幼儿的母性,而幼儿也同样,为了基因的延续,选择最具竞争优势的行为。
在谈及亲子之间的自私行为时,道金斯写到:
如果其中有什么寓意深刻的地方可供人类借鉴,那就是我们必须把利他主义的美德灌输到我们子女的头脑中去,因为我们不能指望他们的本性里有利他主义的成分。
从基因的视角来看,它所寄居的个体在激烈的竞争中采取任何可能的手段完成生存和繁衍是最为基本的工作,因此,也许我们应该抛开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性本恶的讨论,坦诚地接受性本兽的事实,接受每个个体自私的可能。
庆幸的是我们的基因除了发展出了服务于生存的一般战略以及适用于生计的诀窍外,为了面对变幻莫测的世界,更进一步为我们部署了学习能力、记忆能力,为我们的自我留下了发展空间。我们得以判断自我的状态,记住能带来好处或者不快的事物,探索世界的规律,进而预测各种决策所能带来的结果,发展文化,为大脑置入文明因子。
这一切的重要性在于,我们作为生存机器最终从主宰机器的基因那里得到解放,变成有决策能力的执行者。我们有了定义自己生存目的和生命意义的空间,我们可以决定自己为什么而活。反过来说,生命的目的也来自于每个人对生命目的的定义。正如道金斯书中所写:
想必宇宙的最终命运确实没有意义,但无论如何,我们真有必要将我们生命的希望寄托在宇宙的最终命运上吗?当然不需要,只要我们足够明智。我们的生命被其他更密切、更温暖的人类理想与感觉所控制。
新的复制基因
只需稍作延伸,我们称之为言语、信息、思想、文化的东西似乎与基因有着相似的演化过程,同样在传播、复制、在大脑中被解读消融甚至误解,进而以述代作,一段又一段基于原始思考的内容被某个大脑的另一个想法重新整合变异。我们的文化氛围就像基因所处的自然环境,我们今天所追求的流量,不正如基因对于完成自我复制、传播的渴望。
道金斯在文中将人类文化的传播单位称为“meme”(觅母),觅母源自基因指导形成的人体,因而如我们所感受,有时觅母和基因互相支持,存在一定的延续性,但也有发生矛盾的时候,例如独身主义,这也许是一个说明人类脱离基因控制的例证。
我们的文化觅母以多种不同的形式存在,语音、书面文本、视频、时装、曲调、方法手段…… 但觅母却无法如基因一样通过生殖繁衍得以扩张,我们为此想出了多种保存和传播方式,追求其可复制性、高效传播力和覆盖面。从人声口传到篆刻着信息的实物,进而随着印刷术的发明而流入纸张,期间也伴随着各色或华丽或抽象艺术作品,一直到今天它们成为各种制式的编码文件,透过互联网、各色媒体、社交应用,我们可以“Ctrl C + Ctrl V”一字不差的复制传递给下一个大脑。
我们找到了高效复制、高效传播的方法,甚至加快了觅母的竞争,每个觅母的生命周期变得极短,快速产生,快速扩散,在竞争中快速淘汰,似乎再也难有千古流传的名作。自然选择却依然倾向于能够在文化环境中维持稳定性和渗透性的觅母,因此,为何如今整个网络环境充斥着各种娱乐搞笑、软色情的内容,就不足为奇了,而且内容最好短些,适合快速生产快速消费,不费劲还常看常新,由此可见众多大脑所构成的文化环境状态几何。
与自然环境中的竞争一样,有倾向于邪恶自私的复制基因也存在善良无私的复制基因,在自然环境下控制着各自的机器进行搏斗,最终达到一种稳定状态。而如果一个种群在竞争中的稳定状态潜藏着驱使其走向灭绝的道路,它也舍此别无他途。比如一个鸟类群体(鸟无法自己清理头顶的寄生虫),愿意无私帮他人清理头部寄生虫的只有少数,而自私的只愿别人为他清理寄生虫的占据大多数,那么自私的大多数将在群体中胜出,自私的策略将成为生存的稳定策略,而胜利的自私群体也会因为无人能够为他们清理寄生虫导致整体都走向灭亡。
我们的文化同样有富含营养、引人向善和薄脆低质、邪恶趋利之分。曾经宗教在我们的文化环境中保持了长期的稳定性,在崇尚科学、理性、知识,追求效率、功利的今天,我们的文化环境将会被塑造成什么样子?我们的文化在环境中将如何朝着高效复制、广泛传播的方向走向哪种稳定状态,将我们驱向何方?它们会否也将拥有意识,开始新的演化故事?
END
本文仅陈述个人阅读《自私的基因》的思考与启发,并未覆盖全书内容,推荐各位抽空阅读原书,领略道金斯的思想内涵。如果觉得文章内容还不错,那就分享给更多的人或者订阅公众号给我打赏吧,让我能更好的写下去。 (原文首发于公众号蹲坑沉思:点击查看原文)